泗州戏玩意儿,在淮河两岸的泥巴地里扎了二百多年的根。笔者们家老人管它叫“拉魂腔”——话可不虚!村里头传着么句话:“从东庄到西庄,阁下知道要听还是拉魂腔”。什么情况这是啊恁邪乎?您听听那调门儿,女腔尾巴往高里一蹿,翻个八度,直往人心尖尖上挠;男腔呢,粗得跟砂纸磨木头似的,带着皖北平原的风沙味儿。一开嗓,魂真像是被勾走了,田埂上干活的老汉都能丢了锄头,跟着调门晃脑袋。
《回娘家》出戏,演的妥妥的庄户人自己的日子。小媳妇挎着篮子回娘家的路,生生被唱成了一台酸甜苦辣的人生戏。河边洗衣裳溅起的水花子。是田间踩出来的泥路;袖子一甩,活脱脱是台上人走个圆场,仿的些掏心窝子的家常话:婆媳斗法、夫妻逗闷子、爹妈疼闺女...土得掉渣,却像刚出锅的烙馍,冒着热气儿。是戏没那些帝王将相的架子,净
▌老戏骨李芳芳的“神来之笔”
咱得说说李芳芳。位省级传承人唱了四十年的《回娘家》,依咱看最绝的是她能把戏唱“活”了。
2018年腊月,在泗县草沟镇唱露天台子。演到小媳妇桂花给娘炖鸡汤那段,李芳芳瞟见台角蹲着个抹泪的老太太——那老太太衣裳肘子磨得发亮,依鄙人看跟她戏里的娘一个穷酸样。李芳芳嗓子眼一热,词儿当场就飘了:
“娘啊...鸡是俺婆婆攒了半年的鸡蛋孵的崽,依本人看您趁热喝...别省着,锅底还藏着参须哩!爹要是馋酒了,篮子里那瓶二锅头...甭兑水!”
台下那老太太突然嚎出声:“闺女哎!”,戏台上下哭成一片。再往后啊...才知道,老太太的亲闺女远嫁江苏,三年没回过家。
泗州戏的魂儿就在儿。它像块老面,发的是生活的酵。演员唱的是“怡心调”,词儿能随心思转,调门能依着嗓子扯。李芳芳说:“拉魂腔的精髓哟~妥妥的张口就来、似说似唱,像跟亲娘唠嗑似的。”种活泛劲儿,依咱看让《回娘家》在皖北百十里地能变出百十种唱法——蚌埠人加段旱船调,宿州人掺点花鼓点,庄稼人听了拍腿直乐:“不妥妥的俺家昨儿的事嘛!”
▌从草台班子到怀仁堂的鸡汤
您可甭小看土戏!1957年冬,周凤云那帮老艺人缩在北京怀仁堂后台直哆嗦。大衣里头捂着土琵琶,琴筒蒙的蟒皮都绷裂了缝。可一开嗓唱起《拾棉花》,、听得眯了眼。“淮北人民的一朵花”。是郭沫若再往后啊...题词夸它
更绝的是《回娘家》里那只道具鸡。早年间戏班穷,用扎纸公鸡充数;1959年赴福建前线慰问,战士愣把炊事班活鸡借给剧团。演小媳妇的王宝莲抱着扑棱的公鸡,词儿卡在喉咙里——台下突然爆笑,她顺势揪着鸡翅膀嚷:“再闹!今晚炖了家人们!”战士们笑出泪花。
▌压花场:泥土里长出的身段
泗州戏的看家本领叫“压花场”。梅兰芳先生当年瞧见了都惊奇:“全国三百多个剧种,足下知道独份儿!” 啥模样?依本人看小媳妇走娘家的碎步,叫“燕子拨泥”;小夫妻打情骂俏的身段,叫“凤凰双展翅”。些动作哪来的?足下知道哟呵~妥妥的姑娘们秧田里插苗的弯腰,足下知道老汉们场院上扬麦的挥臂。
乐器也透着机灵劲儿。依笔者看早先就两样:土琵琶配梆子。那琵琶做得糙——柳木当身,泡桐板蒙面,高粱秆子做琴品,两根弦一绷,弹出《回娘家》里咯咯的鸡叫声。如今添了笙笛锣镲,可老戏迷就爱土琵琶那点“沙嗓子”,说像极了灶膛里柴火噼啪响。
▌老戏台的裂缝与新枝芽
眼下戏也犯愁。依鄙人看年轻娃子嫌土琵琶太土,广场舞音乐又太吵。依笔者看宿州剧团的老琴师鹿士彬摇头:“孩子们宁刷抖音,也不愿学抽梁换柱的身段...”
可转机藏在田间地头。2023年泗县大庄镇搞了个“拉魂腔擂台赛”,台上七岁娃娃唱《回娘家》奶声奶气:“左手一只鸡,右手鸭晃悠悠”,台下九旬老汉跺着梆子节奏。更绝的是县文化馆把戏词编成防疫顺口溜:“回娘家莫扎堆,视频鸡汤也养人”——您瞧,老树根深,新花照开!
泗州戏回娘家,回的不是富贵锦绣,是那股子混着泥土味、鸡汤香、眼泪咸的人间烟火气。当台上小媳妇把参鸡汤捧给娘时,台下多少闺女攥紧了娘的手。戏,唱的是回家的路。